波澜壮阔的反法西斯斗争是一场伟大的人民战争。广州湾（今湛江）作为一个主权与治权被殖民体系撕裂的特殊场域，湛江人民的抗争不仅揭示出主权让渡状态下中华儿女的坚韧与智慧，更为当代全球治理体系下的主权实践提供历史镜鉴。

　　主权裂缝：殖民法理的内在矛盾

　　湛江的苦难从法国租界的屈辱到日军铁蹄下的疮痍，每一寸都连着民族被宰割的痛楚。1898年3月，法国军舰“侦察号”“狮子号”悍然闯入雷州半岛海域，在未获清政府允许的情况下武装登陆海头港。1899年11月签订的《中法互订广州湾租界条约》，堪称殖民法理操纵的“范本”。条约一面声称“于中国自主之权无碍”，一面以精细条文将2130平方公里土地（含海域）的治权完整让渡法国99年。这种“主权虚置”与“治权独享”的制度设计下，法国殖民者在此建立总督集权统治，霞山行政公署直通巴黎殖民地部；1911年纳入法属印度支那关税体系，更将中国主权公然肢解。

　　殖民体系的残酷性在微观层面显露无遗。法资工厂内，湛江工人每日劳作超过14小时，工伤概不赔偿；罢工者遭遇军警镇压，反抗者全家遭屠戮。1904年，孙中山在《驳保皇报书》中痛斥清政府割让广州湾，却因租界的“法理隔离”无法在湛江本土传播，殖民者有意制造民族意识的牢笼。

　　主权劫夺：日法暗盟的非法交易

　　1938年广州沦陷后，中国海岸线相继沦丧于日寇铁蹄之下。因租界身份获得暂时“中立”的广州湾，海外援华的战略物资，如枪支、药品、燃油在此卸货，经寸金桥转运内陆；香港难民携资金与商业涌入，赤坎街头霓虹闪烁，博得“小香港”之名。这座主权裂隙中的孤岛，在民族危亡时刻成为抗战的特殊枢纽。

　　法国在亚洲的利益算计始终主导其对日政策，因日军的扩张直接威胁法国利益，法当局初期对抗战物资过境持默许态度。1940年6月法国本土沦陷后，维希傀儡政府彻底倒向轴心国，租界陷于维希傀儡政府与日本扩张势力的双重绞索中。2025-08-14，日军武装登陆广州湾，法军未作抵抗。2月25日，法日代表在日军“桥立舰”上签订《广州湾共同防卫相关现地协定案》，完成了这桩肮脏交易。日军占领广州湾后，在赤坎海关楼设司令部，于中央银行建宪兵大队部，强占南强中学作军需后勤部，封闭公共医院为战时伤兵医院，还在遂溪中部多村修建野战机场，派出“白银丸号”“远山丸号”货轮抢运物资。同时，日军设立慰安所，从朝鲜、我国台湾、东北及山东押来妇女供日军蹂躏，强占民田，设立岗哨，封锁通道，实行法西斯统治，给湛江人民带来沉重灾难。

　　民族觉醒：中共引领的多元抗争

　　殖民与侵略的双重压迫下，中国共产党成为湛江抗战的精神灯塔。1938年成立的中国共产党广州湾支部，首任书记是林熙保，支部以东海觉民小学为基点，建立起覆盖赤坎、霞山的基层动员网络。1938年夏，共产党员黄其江、陈其辉受中共广东省委派遣回到遂溪，与一批青年学生共同发起成立遂溪县青年抗敌同志会。他们深入农村、城镇、学校，通过演讲、演剧、教唱抗日歌曲等多种形式，宣传共产党抗日救国主张，控诉日本侵略罪行，激发了民众抗日热情，同志会迅速发展壮大，到1939年年底会员达5万多人，成为遂溪县抗日救亡的中坚力量，掀起了抗日救亡高潮，为后续斗争奠定群众基础。

　　1943年5月，中共南路特委书记周楠在重庆接受中共中央南方局指示，在南路地区建立党直接掌握的抗日武装，开展敌后游击战。8月，雷州人民抗日游击队组建，下辖3个大队，约800人。他们以雷州敌后为依托，向沦陷区外围发展，在廉江、遂溪、海康、徐闻等沦陷区积极发动抗日游击战，创建抗日敌后游击根据地。1945年1月，起义部队改编为南路人民抗日解放军，共2000余人。与此同时，国民党爱国将领张炎将军也在中共南路特委支持下，成立高雷人民抗日军，公开宣布拥护中国共产党团结抗日的主张，依靠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开展抗日救亡活动，在抗日前线的廉江、吴川、遂溪等地，频频举行抗日武装起义，沉重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。

　　普通民众面对殖民与侵略也未放弃抵抗。法当局强征土地时，农民以地契为武器提起“诉讼”；商人利用关税同盟漏洞走私药品支援游击区；慰安所附近村民冒险传递食物与情报。这些日常抵抗看似微小，却如滴水穿石，抗衡殖民统治的“合法性”根基。无论是中共党员积极组织群众，还是普通百姓踊跃参与抗战，他们心中都怀着对祖国的深深热爱，为了国家尊严和民族独立，不惜牺牲一切。

　　以史为镜：主权重塑的历史启示

　　湛江抗战史蕴藏三重现代启示。其一，国际法的历史宿疾并未改变。当年殖民体系设计的“租借”制度将主权肢解工具化，今天某些大国借“航行自由”干涉他国内政可谓幽灵再现；其二，法律与民意的辩证共生。当1939年日舰侵犯广州湾水域时，法殖民当局竟以“主权在我”禁止中国军队进入。而历史的演变已证明，国家主权的本质不在条约文书，而在人民捍卫每一寸土地的意志之中；其三，全球治理下的主权重构。近代租借地的主权残缺告诉国人一个真理，即任何主权让渡（如数字主权、气候责任分担）必须建立在对等互惠的法律框架中。

　　在雷州半岛的烽火记忆中，中国共产党领导湛江人民完成的不仅是物理空间的光复，更在残缺的法制土壤中重建了民族精神的完整性。当今日中国深度参与全球治理体系改革之际，这份从主权裂隙中淬炼的历史智慧，仍然闪耀着穿透时代的光芒——它证明在任何法律困境之下，植根人民的坚定意志永远是最强大的法源。

　　（作者系岭南师范学院法政学院法学系副教授）

　　孟庆吉来源：中国青年报

　　2025-08-14 03版